文 / 子玉

公元前325年，赵肃侯薨，太子赵雍即位，是为赵武灵王。

这一年，于战国之大争之世云淡风轻；这一年，秦国国君秦惠文王称王，开启了他的带头大哥岁月。

赵雍年少，没有人会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少年会对赵国的军事来了个颠覆性改革，甚至一举改变了天下的格局。

赵武灵王三年，赵国和魏国、韩国、燕国、中山国四国的国君相互称王，以抗衡秦、齐、楚三大国。赵武灵王成为赵国历史上第一位称王的国君。

诸侯不思进取，称王上瘾，沉浸在互相的恭维中无法自拔。

但赵雍是清醒的。秦国在商鞅变法后强势崛起。以前是诸侯们看不上秦国，如今是秦军吊打诸侯各国。

是的，你见，或者不见，秦国都矗立在那里，强大而富有。如今的秦国上有雄主，下有强将，秦惠文王纵横捭阖，对山东六国是连连出拳。赵国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赵武灵王九年：秦军击败赵、韩、魏联军，斩首赵军八万。

十年：秦取赵之中都及西阳。

十三年：秦拔赵之蔺，虏将军赵庄。

这中间，齐国还在观泽击败赵军。

赵军的“成绩单”上满是耻辱。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身为国君的赵雍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他的热血早在身体之中浪奔浪涌。赵国绝对不能就这样走下去。不能。

强国之道，唯有强军。那就抓紧时间干吧。

赵武灵王十九年，赵雍北巡。他在对国家边地进行实地考察之后，愤怒、不甘、热血一时聚焦心头：

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变，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

“我大赵东、西、北都是敌人，中间还有一个中山国。看看我们的士兵都是啥素质，这是要亡国的节奏呀。”

“吾欲胡服。”

赵雍终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向胡人学习。

但这无疑是一声惊雷。大臣们集体反对。

在中原人眼里，胡人就是还没有开化的禽兽，披发纹身，不伦不类。要是自己穿上胡人的那一套装备，那赵国人岂不也成了禽兽，不干。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古改革都是面临重重阻力，何况赵雍要向比他们落后N倍的胡人学习。如果穿越到当时的赵国，在街上随意采访一个赵人，他一定会说：“国君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怎么能干出这号事来。”

但实际情况却是：胡人窄衣短袖，来去如风，战斗力那是相当彪悍。相比于胡人，中原人的爆发力都被那宽袍大袖死死困住。看看那些历史吧，在冷兵器时代，农耕民族常常被游牧民族吊打。他们甚至一度颠覆掉中原的政权。

还好，大臣楼缓明白国君的苦心，举双手支持。赵雍接着又对三朝元老肥义推心置腹：“我想实行胡服骑射，但却怕引起世人的非议，肿么办？”

“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想那么多干嘛？”肥义一个助攻扫掉了笼罩在赵雍头顶的那片雾霾。

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

“哪怕整个世界笑话我，我都将会坚持初心。中山国，我拿定了。”赵雍将自己的目标喊了出来。

▲秦惠文王 【剧照】

赵雍口中的中山国夹在赵国南北之间，将赵国领土拦腰斩断，俨然一个国中之国。这个千乘之国还曾经仰仗齐国的强兵引水围鄗，差点将鄗拿下。中山国犹如一把利刃插在赵国的心脏上，赵雍怎能无动于衷。

赵雍胡服骑射的阻力重重，但他明白，如果有了王族的支持，改革这盘水就活了。

赵雍传话给叔叔公子成：“寡人要胡服骑射，要不叔叔你带个头。”

公子成直接拒绝：“开玩笑呢。不干。”

赵雍当然明白公子成在赵国的巨大影响力，他要是说不，那改革注定不成。那就摆上诚意吧。

“衣服这东西嘛，怎么方便怎么穿，礼仪也要分情况而定。今赵国四面不是和胡人为伴就是与他国接壤，而现实却是我们赵国根本没有强大的骑兵。守国尚且不足，何谈开拓？”

“我们的先人赵简子和赵襄子都是在应对戎狄之中获得发展的，我要做的也正是想继承他们的遗志。”

公子成也是王族，当然也想赵国一朝变得强大。如今国君又如此推心置腹，那就举双手支持吧。

公子成一身胡人的装扮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反对者们立时都将嘴巴闭了起来。赶紧跟着大哥走吧。

赵武灵王的军事改革顺利开展。你看那赵国的庙堂，还有军队，都是清一色的胡人装扮。那些别国的使者来到赵国都要再三确认，自己来的到底是不是赵国。

这一年是赵武灵王十九年，这一年是赵国涅槃重生之元年，在战国的大争之势，赵国由弱转强的转折点就在这一年。

虽然隐约还能听到反对的声音，但改革已如一股洪流，没有人能够撼动。

赵武灵王二十年，为了检验改革成果，赵雍率新练的骑兵略中山之地，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被赵国的军事力量折服，乖乖献马。完了还一脸媚态：“以后我们的兵马就听您指挥了。”

赵雍辟地千里。所有赵人都看到了改革带来的红利。

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二十六年，赵军对中山国是接连出拳，赵国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诸侯被震撼了。这天变得也太特么快了。

二十七年，赵雍突然做出一个意外的举动：将国君之位传给了儿子赵何，而事实是赵雍当时正值壮年。

那段时间的头版头条都被赵国的新闻霸屏了。真是不走寻常路。

赵雍自号为主父。他的意思很明显，以后国事就别来麻烦我，我只专心做一件事：为赵国开疆拓土。

赵国成了国君主内，主父主外的局面。听起来很励志，牛逼plus，但隐患也自此留下。

赵雍清楚的知道，赵国最大的敌人是秦国，但秦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赵雍表示丈二和尚很不清楚。

但这对于善于冒险的赵雍来说也不是个事。他诈称赵国使者出使秦国，面见秦昭王。这趟秦国之行，赵雍不仅对秦国的地形做了详细了解，更对秦王嬴稷本人全新认识。

秦昭王当时就感觉不对劲，怎么一个使者身上能有如此咄咄逼人之气。等到赵雍离开，醒悟过来的秦昭王才赶紧派兵去追，却哪里还能追得上。

秦人大惊。

▲秦昭王 【剧照】

赵惠文王二年，赵雍巡视新开拓的土地，西遇楼烦王，又将楼烦王的军队收入囊中。

赵惠文王三年，赵雍彻底拿下中山国，中山国方五百地整个被赵国并入版图。赵国南北贯通，天下震惊。

是的，赵国的腹心之疾在赵雍手里彻底得到解决。

赵国一跃成为继秦之后的强国。赵国的强大一时激发出赵雍灭秦的雄心，赵雍此后唯一之宏愿就是：在有生之年灭掉秦国。

可是历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赵雍宠爱一个叫孟姚的女人，曾缠绵在孟姚的宫里几年不出。爱屋及乌，他对孟姚所生之子赵何更是宠爱备至。

但赵雍虽是一代雄主，可他也是一个受感情左右的俗人。赵何母子带给赵雍的天伦之乐使这位雄主直接打出了一张烂牌。赵雍将从没犯过错的太子赵章废掉，改立赵何为太子，不久又传位给赵何。这位赵何就是赵国历史上的赵惠文王。

受感情左右的政治家注定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赵雍将手里的王炸随性开打，苦果也注定会由他来吃。

赵章被废，内心肯定不服，凭啥？

孟姚死后，赵雍又开始对赵章心生愧疚。看着赵章在弟弟赵何面前一副诚惶诚恐，赵雍一阵心疼。哎，都怪自己当初太冲动。

为了补偿赵章，赵雍计划将赵国一分为二：赵何为赵王，赵章为代王。

你看，赵雍又在感情的支配下胡乱出牌。

大臣们当然是拼死反对，不带这号玩的呀。赵雍斗不过群情汹汹，只得放弃。但赵章被激起的野心怎能被群臣的口水扑灭。

李兑建议辅佐赵何的肥义：“你可一定要小心。那个赵章狼子野心，他的宰相田不礼更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退休回家享福算了，不然赵章谋反你肯定是第一个受害者。”

死者复生，生者不愧。

“别人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办，即使那个人死而复生，我面对他时也会问心无愧。”肥义说得异常坚定。

李兑大哭而去。“我也就今年能够看到你了，好自为之。”

▲赵惠文王 【剧照】

肥义吩咐下去：“以后谁要是想见赵王，让他先来见我。”

赵雍和儿子赵何游沙丘，赵章和田不礼迅速作乱。赵章假传赵雍的命令要召见赵何，肥义却一马当先：“我先去看看情况。”

肥义刚进门就被赵章残忍杀害。

赵何的军队和赵章的部众大战。邯郸城中公子成和李兑的人马也迅速赶到，大战赵章和田不礼。

赵章战败，慌乱中他跑向父亲赵雍的宫殿。赵雍第三次打起了感情牌武国崛起，他毫不犹豫收留了赵章。

公子成和李兑迅速将赵雍的宫殿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并放出话去：“最后跑出来的，杀。”

赵章被杀，宫殿之中很快就只剩下赵雍一个人。没错，公子成和李兑正是想连赵雍一块除了，用兵包围主父的宫殿本来就是大不敬，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吧。如果说赵章属于谋反，那公子成的行为绝对是政变。没办法，政治就是这样。

没有粮食武国崛起，被困沙丘的赵雍饿得是前心贴后背，已经到了靠上树掏鸟窝为生的地步。一个字，惨。

三个月之后，一代雄主赵武灵王赵雍被活活饿死在了沙丘宫。

赵国还是那个赵国，但却永远失去了一个一心图强的王。

赵雍虽死，可他留下的强兵锐卒成了赵国最坚实的长城。后来赵奢能够在阏与之战中大败秦军，靠的正是赵雍留下的胡服铁骑。

也正是靠着这支铁军，赵惠文王才能在秦昭王的屡屡挑战中机智周旋，算是成功守成。

但在长平之战中，赵国四十五万军队做了秦军的刀下之鬼，赵雍留下的遗产彻底被赵孝成王败光。胡服骑射成为历史，赵国的命运也是江河日下，最终被秦王赵政兼并。

▲赵孝成王 【剧照】

如果说赵武灵王没有遭遇那场沙丘之变继续执掌军队，最后统一天下的会是赵国吗？

笔者觉得还是比较吃力。因为赵武灵王的改革只停留在军事层面，而秦国却是从军事、政治、经济等方方面面来了个全面革新。

你看，长平之战中，赵国就是因为后勤告急，无法支撑赵军再继续坚壁不出，所以才派了主战的赵括上。

说白了，两国最终拼的还是钱袋子，谁能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再说，两国军事力量本就悬殊不大。

纵观赵武灵王的一生我们似乎可以这样定义他：赵雍是一位优秀的军事家，但政治上却是一塌糊涂。

战国的乱局还是交给后来的嬴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