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的最大秘密,竟然和莎士比亚有关
用珍妮·杰克逊的话来说,HBO的第二季《西部世界》是一个有关控制的故事。在第一季中,故事主要发生在公园之内,这是超级富豪和机器人玩耍的天堂,他们可以肆意射杀机器人、与他们喝酒、和他们上床。在第一季的剧末,机器人开始意识到自己被奴役的处境,开始反抗。
在革命之后的第二季中,机器人分为多个阵营。之前天真的甜心少女多萝西·艾本纳西(埃文·蕾切尔·伍德)现在已经开始担起了解放机器人的使命(或者说,这单纯地只是因为她自己被囚困而去复仇?)。
在这一季中,公园里的高级工程师伯纳德·劳(杰弗里·怀特)发现自己是公园的联合创始人阿诺德·韦伯(同样由杰弗里·怀特饰演)的机器人化身版本之后,精神上一直处于挣扎状态。
威廉(吉米·辛普森)即年轻时候的黑衣男子(埃德·哈里斯)则认为这是一个需要依靠自己才能通关的游戏。
第二季有着多条交叉的时间线,延伸了该剧有关自主权、自由和自我真实的讨论。谁是机器人而谁又不是的标准变得更加模糊。公园自身也失去了边界,出现了被殖民的印度和封建日本的故事场景,动物和人类能够随意进出这各个相似的公园。
等了十周,终于在周日这一天等到了这一季的最后一集。(本文写于第二季结束的那周)在这十周里,观众们抱怨剧集越来越没意思。但是这部剧的文学参考也许能够提供一条线索。
第一季中的名句——「狂暴的快乐都有狂暴的结局」——出自《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这一季的最后一集中有一则更为隐晦的文学引用,它一闪而过以至于观众可能都没注意到这则引用,但是对于第二季提出有关自由的新概念来说它可能至关重要。
这则引用以一个词语的形式出现:「珍珠」。在剧集中,「珍珠」也即是控制单元,是一个收集了该机器人所有数据的球状物。插进公园的「摇篮」的控制单元是伯纳德的「珍珠」,所以他能够探索公园的结构支柱。控制单元闪闪发光,体积很小,可以在桌上滚动,然后又消失不见。
「珍珠」还呼应了莎士比亚的另一部作品,这部作品也包含了有关自主权、世界构建的问题并且追问了谁拥有掌握知识的权力:在《暴风雨》中,一队意大利人被冲到了一座神秘之岛的沙滩上。
他们被分隔到不同的地方,各自经历了不同的冒险,他们并不知道,岛屿的统治者——一位名为普洛斯彼罗的魔法师一直在通过其精灵仆人爱丽儿的力量操控着他们。
费迪南是遭遇海难的意大利人之一,他以为自己的父亲去世了,爱丽儿对他唱了一首有关他父亲的歌:「五寻深处埋葬着你的父亲。」其父亲被埋葬在海底深处,变为了永恒之物:「他的骸骨已经化作珊瑚。他的眼睛已经化作耀眼的珍珠。」这个没有了生命的人,每一部分都化作了珍贵之物。
「他的任何部分都不曾毁损,只是承受着一场巨变,化作某种生物,奇异而丰沛。」爱丽儿唱道。
这位父亲平凡的眼睛——即人类的感知和主体性的象征——已经变成了永不损毁的珍珠,就像是《西部世界》中,人类珍贵的思想已经成为了市场上价值不菲、闪耀而坚硬的球状物。
没有任何人想要迎接死亡,这个公园的创造者们开始了一场赌博。所以,可能每个人都能像费迪南的父亲一样成为珍珠,将他们的灵魂安放在不朽的球体中。前提是,他们买得起这颗球。
如果《暴风雨》中的珍珠变成了死人变形的眼睛,那《西部世界》中的珍珠也是如此——这无比坚固的数据集胜过人类躯体的死亡。所以,这令人沮丧的电视剧与莎士比亚戏剧有着联系甜蜜的掠夺者,而这样的联系又揭示了什么呢?
当我们对比着《暴风雨》对控制和自由的着迷来解释《西部世界》的时候,这部剧集就不再是「毫无作用的提问」,普洛斯彼罗的女儿米兰达就是这么形容她自己的问题的,但是她提出了一条基本的真理:人类的灵魂只有通过自由才能实现全部价值,而自由则要通过掠夺者和被掠夺者之类的人自由作出选择才能得到。
第二季中,多萝西从一个天真的女孩儿变成了怪物。在第一季前几集中,她还十分天真地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像是米兰达一样。虽然普洛斯彼罗被放逐出米兰,并从书中学到了控制岛屿的巫术,但是米兰达对自己的背景还是一无所知。在这出戏的开头,岛屿上遭遇了海难的人吸引了米兰达。
「勇敢的新世界,」她说道,「里面住着这些人!」同样地,多萝西也通过将自己所遇到的人理想化而开始了自己的旅程。她反反复复地感叹自己身边出现的「壮丽灿烂」。有些人选择看到这个世界丑恶的地方,她说道。但是她选择看到美丽的一面。
在《暴风雨》的第一幕里,米兰达问了自己的父亲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是什么?作为回答,普洛斯彼罗反问她,是否还能记起在他们住在他们正在谈话的房间之前的时光。记得,米兰达回答。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它不像是记忆所证明的事实,倒更像是一个梦。」在第二季《西部世界》中有一个不断出现的场景,即多萝西和阿诺德·韦伯的人工化身伯纳德·劳面对面坐着,谈着话。当多萝西被问到她在哪里时,她回答,她「在梦中」。
当一个人的身份不明确的时候,生活就会变为一场梦。普洛斯彼罗需要确保别人不知道米兰达的身份以及让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当普洛斯彼罗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还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他需要放弃对整座岛屿的控制权。伯纳德也明白了这一点。这场梦必须结束。
《西部世界》参考《暴风雨》的聪明之处在于,它展现了带有莎士比亚戏剧隐喻的角色是如何相互联系又相互反转的。最初,伯纳德是像普洛斯彼罗一样的角色,他是操纵木偶的人。
剧中有很多他与多萝西对话来查看多萝西这个机器人是否稳定的场景。但是在第二季结束的时候,观众们知道了多萝西也在从零开始地重塑伯纳德。在伯纳德与她交流的时候,她一直在学习伯纳德的思想,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了伯纳德的数据的主人。我们到底是在谁的梦境中?
毕竟伯纳德不是普洛斯彼罗,而是爱丽儿。普洛斯彼罗强迫爱丽儿服从命令;而伯纳德像爱丽儿一样,是一个化身甜蜜的掠夺者,服从西部世界的联合创始人罗伯特·福特的意志。
同样地,如果多萝西像米兰达一样开启自己在西部世界的旅程,她的结局就会和卡利班一样。在《暴风雨》中,卡利班是一个被放逐了的生物,落入女巫手中,在他企图强暴米兰达之后又被放逐。
卡利班非常聪明,以令人费解的方式熟知岛屿的秘密。在卡利班为史蒂芬诺(另一个遭遇海难的人)指引岛屿上回家的路的时候,他告诉史蒂芬诺不要害怕。他说,「岛屿充斥着各种嘈杂声,/声音和甜蜜的空气都令人高兴,而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这些台词让人想起多萝西有关公园里四处都是壮丽之物的独特讲话。这个岛屿的每一寸地方都很美丽,卡利班说道,如果他「在睡了很久之后醒了的话,」他所听到的声音会使他「再次入眠。」另外,「在梦中,」他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云雾弥漫,然后哭着要「再次做梦。」
多萝西从来不承认这一点,但是失去了过去的纯洁之后,她无比悲伤。她因自己逝去的美梦以及由新的意识所带来的创伤而哀痛。相似地,卡利班也为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他想要和人类亲昵——而痛苦不堪,这确认了他无法成为人类的事实。
结果,他唯一想要的便是摧毁人类所拥有的东西并推翻普洛斯彼罗。多萝西也有着同样的使命。一旦她从作为机器人的「梦中」醒来,她想要的也只有复仇。
在《暴风雨》篇末的时候,普洛斯彼罗说了一句最后的独白,这通常被认为是莎士比亚自己放弃舞台的暗语。普洛斯彼罗打破了魔法道具,决定「抛弃所有的魔法」。他放弃了自己的岛屿。
罗伯特·福特在埋下毁灭公园的种子并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也做了相似的决定。普洛斯彼罗希望自己再也不要「住在空岛上」,而是重新进入人类的世界。他会扬帆奔向米兰,并在观众的「帮助」下,豁免自己的放逐之罪,观众一定会为之鼓掌,让他自由的。
莎士比亚自己就是普洛斯彼罗,是操纵木偶的人。《西部世界》真正的普洛斯彼罗不是罗伯特,也不是伯纳德、阿诺德或威廉,而是这四人以及所有《西部世界》的创作者们。想象出一个像监狱一样的世界是非常残忍的。
创造西部世界是一次残酷而讽刺的行为,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我们人类的利益而囚禁角色,让他们失去自由。所以第二季以一种放弃的思想作为结尾。机器人进入了一种数码天堂,这体现了他们选择逃离,这部剧抛弃了人类世界,选择了自然的荣光。
当伯纳德在海边最后一次看到罗伯特的幻象的时候,这位年迈的老师告诉其学生,大海的力量会湮没人类所有的魔力。地平线对人类的野心撒了谎:「这条线不可能存在,海浪去了又会回来。」在消失的尽头有一个地方,他告诉伯纳德,「也许我们会在那再次相遇。」
HBO节目的创作者在其项目上达成了共识,但是只有他们的观众通过产生新的认识的方式,才能让这些创作者得到自由。现实世界被其他人纷杂的自由意志所统治,我们的生命由协商组成。
作为新一代的普洛斯彼罗,罗伯特必须让伯纳德放弃那条地平线。知识不能被独占然后转化为力量,或者说它不会成为一种魔力,反而会成为一个牢笼。获取自由是一个过程,而只要有一个人还未自由,就不可能有人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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