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扬波

01

何为吏?

汉以前，官与吏互通，官就是吏，吏就是官。

且看，许慎《说文解字》：【吏，治人者也。】

汉《百官公卿表》：【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为少吏。】

汉以后，官指衙门正职官员，有品级，也称长官，或称朝廷命官。

吏，指衙门中的胥吏，多无品级，从官员处领取俸禄为其服务，即小官或差役。

且看，陈宏谋《分发在官法戒录檄》如是载:

【有官则必有吏，有官则必有役。周官有府史胥徒之名，唐汉以后名称不一，职掌则同。】

旧时，官场小吏多如牛毛，从《水浒传》便可管中窥豹。

众好汉中便有许多小吏，如行者武松曾做过阳谷县都头、插翅虎雷横曾郓城县衙步兵都头、豹子头林冲曾做过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

在各官府中也有许多小吏，如救助过林冲的孙孔目、救助过武松的叶孔目、陷害解珍解宝的六案孔目王正…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江州闲通判黄文炳。

不过，下面这些官场老油条，哪个都比黄文炳还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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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首先出场的这主儿，是包公手下一老胥。

北宋，包拯（999-1062年），字希仁，北宋名臣，以善断案如神、铁面无私，名扬后世。

故坊间有言：“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不过，包公也有打眼的时候。

是时，有一公子哥犯了奸淫妇女罪，自知在包公那里难逃法网，不免心惊肝颤胆儿突突。

于是，他便向包公手下一老胥讨主意：

“包大人火眼金睛，料事如神，嫉恶如仇。今我所犯之罪证据确凿，定是难逃重责。您老可有啥法子，可让我少受些皮肉之苦，我当厚金酬谢。”

老胥沉吟片刻说：

“明天包公宣布处罚决定时，你便跑到老爷面前，大喊冤枉。我从旁呵斥你，或可为你减去你一半过错。除此之外，实为他法。”

翌日，包公升堂审案，证据确凿，这厮道德太特么败坏了，判杖责四十。

按照事前约定，公子哥突然蹿到包公面前，呼天抢地大喊冤枉：“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

于是，老胥从旁扯着嗓子一声大喝：“好你个刁民，还敢在此胡搅蛮缠，来人呀，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本官坐堂，岂容你这厮在此发号施令，太不懂规矩了！”

乖乖，这正中了这老胥之诡计。

结果，老胥因此得了厚赂，连包公这般精明之人也被忽悠了。

其实，这桩吊诡公案正史无载，而《杜骗新书》《梦溪笔谈》等野史有多个版本，皆大同小异。

且看，沈括《梦溪笔谈》如是载：

【包孝肃尹景，号位明察。有编民犯法当仗脊，吏受贿，专与之约曰：“今见属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辩，我与汝分此罪，汝决仗，我亦决仗。”既而包引囚问毕，果付吏责状，囚如吏言，分辩不已。吏大声呵曰：“但受脊仗出去，何用多言！”包谓其市权，捽吏于庭，仗之其实，特宽因罪，止从仗坐，以抑吏势。不知乃为所卖，卒如素约。小人为奸，固难防也。】

03

下面这位老油条，实乃一小文书。

话说明朝末年有一个叫元植的富翁，家里不差钱，且为人和善。

然鹅，同乡有一赖某见其家资殷富甚是眼红，一直想要陷害他。

瞧，这赖某人，妥妥的就是一无赖。

时逢元植之弟亡故，这无赖眼睛立时一亮，便借机诬陷元植谋害亲弟，并吹毛求疵罗织了些罪名将其告官。

官府接案后，便批给了推官叶四尊来审理。

不想，叶推官素与赖某交厚，对其诉状无丝毫怀疑。

翌日，叶推官将元植提上大堂，并郑重警告：

【汝之恶迹，我已备晓，罪在有定，只汝家殷富，不许央关节。若有关节，罪有加无减，且收入监，听候审定。】

这叶推官素有廉名，今又当面警告元植不可四处砸钱整那些歪门邪道，否则必将从重惩处。

于是，元植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便老老实实呆在狱中企盼能有一个明断。

是时，乡里有一位与元植有亲戚的易姓官员，知他被小人陷害于心不忍，便悄悄找到知府大人，帮忙给叶推官递话…

叶推官见知府大人来为元植说情，甚是气愤，啪啪，便是一顿板子…

“好你个刁民，我再三警告你不要动歪脑筋，敢如此藐视本官，就等着去宁古塔旅游吧！”

元植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板子，甚是懵逼，如今他深陷牢狱，如何请得了知府大人。

事已至此，元植无奈之下只得找人摆平此事。

于是，正主出场，即叶推官手下一小吏，凌文书。

元植托人请来凌文书：“请先生一定要帮我减下流放罪，若真去宁古塔则必死无疑，事成，我必当厚礼相谢。”

凌文书不愧是官场老油条，思忖片刻才说：“这事挺难办的，不过只要你肯出银百两，我定会想法帮你摆平。”

元植财大气粗，满口答应，并暗中安排家人抓紧打点凌文书。

几天后，在研判元植案时，叶推官果然吩咐凌文书：“你给我找一条流放罪的条律来！”

不过，凌文书故意弄了一个绞刑的条律呈上去，叶推官觉得判太重了，仍坚持判流放之罪。

翌日，再议此案时凌文书又递上来另一绞刑罪条律，并解释说：“元植种种罪名，只有谋死亲弟弟一条最重，正好可判个绞刑。其余罪名虽多，也只够判个徒刑，判流放罪名无法成立。”

叶推官寻思道：“一般来说，打死了人也不轻易判绞刑，何况并无真凭实据，怎么好判绞刑？”

最后，只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将元植定了三年徒刑，关进监牢。

至此，元植很高兴，凌文书私纳一百两银子也心安理得。

不过，叶推官始终蒙在鼓里：他哪里知晓，其手下小吏，在外收了人家银子，在他面前又耍了手腕！

04

再看一个狡猾的师爷。

明朝末年，浙中有一愣头青对老父亲常吆五喝六，稍有差池，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揍，妥妥的一不孝子。

这不，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老爷子又遭儿子一顿毒打，连门牙都给打掉了。

老爷子一气之下，便拿着被打掉的门牙到官府去告儿子不孝。

至此，愣头青一见要吃官司了，便有些害怕了。

于是，他便请来一位专管诉讼的师爷替他出主意，并承诺事成之后给他酬金一百两。

师爷不想遭人唾骂，为难地摇摇头：“这事儿，不好办啊！”

“一百五十两，不，二百两…”

愣头青一再抬高价码，有钱能使鬼推磨，师爷最终还是答应了替他想办法。

回家后，师爷苦苦思索了一整夜，终于想到了一个损招儿。

翌日，师爷对愣头青说：“我已有主意了，但不可为外人道也，请你附耳过来。”

哇塞，愣头青欣喜不已，忙将耳朵凑过去。

不想，师爷“咔嚓”一口便咬下他半个耳廓来，鲜血直流，上衣瞬间血红一片…

愣头青疼得龇牙咧嘴：“妈呀，疼死我了！”

“嘘，别大呼小叫的，只有这法儿能救你，给，这片耳廓你可要保存好，待审讯时再拿出来。”

师爷忙阻止他喊叫，并叮嘱他在公堂上只要如此这般说，可确保无虞。

几天后，在公堂之上。

愣头青按照师爷所教说辞，自是一通嘚啵，坚称他从来没动过老爷子一个手指头，而是老爷子无理咬他耳朵，才致使门牙扯落，并当堂呈上那片耳廓。

这可是有力证据！

【官谓耳不可以自啮，老人齿不固，啮而堕…】

官老爷认为这愣头青再混蛋，也不可能自己咬掉自己耳朵，而老爷子的牙齿本来就不牢固，咬儿子耳朵扯掉了牙齿，完全合乎情理。

于是，那愣头青竟然免于刑事处罚。

结果，老爷子当场喷了一口老血，差点没气死。

瞧，这桩狗血公案明明是儿子打老子，却被奸猾的师爷故施苦肉计，颠倒了是非黑白…

05

清乾隆年间，常州出一个行骗多地官场的假官，钱豁五。

初时，钱豁五天资聪颖，曾苦读诗书，立志要考取功名当一个光宗耀祖的官员。

结果，天不遂人愿，别说当官了，钱豁五连秀才也没有考上，走不了仕途。

然鹅，他自命不凡，好逸恶劳，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欠下了一屁股债，家乡是混不下去了，便远走他乡，以骗为生。

钱豁五到广西后，投奔一个在衙门里当幕僚的族兄门下，帮他做一些跑腿打杂的差事。

不久，他便把官场上那些打滥条、通关节、吃黑钱等潜规则，摸的门清。

于是，钱豁五开始自立门户，租大宅子，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富家子弟，竟向当地父母官求亲，并且成功娶到了这位千金小姐，并成功当上了官女婿。

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竟买来了仿制的顶戴花翎，蓄养了丫鬟家丁，俨然一副朝廷命官的做派，以此骗取了大量钱财。

后，终被一受害人看出破绽，东窗事发，于是钱豁五接着跑路。

到了南昌，钱豁五得知江西学政是他的江苏老乡。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于是，钱豁五故技重施，再扮富家子，租豪宅，请戏班，邀请学政大人来家里听戏，二人遂成莫逆之交。

于是，他便举着学政老乡金字招牌，又骗了一大笔银子。

几年后，学政退休，钱豁五的钱财也挥霍一空，怕人找后账，便跑到了广西。

此时，钱豁五已臭名远扬，再也骗不到钱财了。

他情急之下，又生一计：他弄了个广西巡抚衙门的信封，里面塞上废纸，外面粘上鸡毛，伪造了一封官府机密公文信件，便冒充起广西巡抚的信使。

取官道东行，经湖北、江西入浙江，一路招摇惑众，吃喝全由驿站供应，玩起了公款旅游。

直到杭州后，被一驿官识破，扭送官府。

然鹅，他深谙官场之道，临危不惧，反而开导钱塘县令说：“我假冒官差，固是犯法。但你若定了我的罪，岂不连累桂、鄂、赣、浙四省官员皆渎职失察，到时候你也不好做人吧？”

钱塘县令经其提醒，也觉得此事挺棘手，弄不好会惹火烧身，便将他先关进了监狱。

后，一常州籍御史听说此事，甚为惊叹，这是一人才呀。

在盐运衙门，钱豁五更是如虎添翼，大展身手，很快便捞了个盆满钵满，并以“钱炳”之名，竟为自己捐了个五品官。

瞧，昔日一骗子摇身一变竟成了朝廷命官。

当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后，因顶头上司贪腐被革职查办，钱豁五自然脱不了干系，被发配戍边，其行骗生涯方才叫停。

不过，钱豁五的小命还是保住了。

06

回过头来，再看黄文炳。

在《水浒传》第39回，黄文炳始出场。

且看，书中如是载：

【城中有个在闲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匾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时常过江来谒访知府，指望他引荐出职，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运合当受苦，撞了这个对头。】

为谋取官职，黄文炳更是机关算尽。

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之子，常拎着大包小裹，极力贿赂讨好之能事。

在浔阳楼上，他发现宋江题写的反诗，忙向蔡九知府告密，将宋江捕获。

后，识破吴用伪造的家书，力劝蔡九知府将二人就地斩首，窃以为功。

不想，梁山好汉劫法场…

至于，黄文炳的下场，在书中第41回写得很明白：

【李逵拿起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方才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

当然，黄文炳没有落下个好的下场。

因为，他想害的人是个走黑白两道、道道通天、翻手为云、覆手是雨的及时雨宋江，你黄文炳的才能再高但比起孝义黑三郎宋公明来说可谓是天地之悬，相差甚远矣！

不过，郓城县押司、刀笔小吏出身的宋公明，忙乎了大半生也只得到了一碗毒鸡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