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事情脑补封神史》第361期：八仙

文/王事情

一、没写的多了

先限定一下条件，封神指《封神演义》，八仙是《东游记》中的八仙，不涉考据。在这个条件限定之下，我们再讲封神中为何没有八仙。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今天我们知道的八仙，按《东游记》中出场顺序，依次是铁拐李、钟离权、蓝采和、张果老、何仙姑、吕洞宾、韩湘子、曹国舅等八人。

本书其实就是一个中篇小说，结构极其简单，先依次写八人得道之由，铁、钟、吕三人篇幅最多，约有一万多字；剩下五人字数不等，但都在千字左右。最后是八仙与龙王之争，可能又有两万多字。通篇下来，共计4.4万字。如此而已。

据周晓薇著《四游记丛考》引清江清《八仙考》，《东游记》中的八仙故事全部承袭自《列仙全传》。

《列仙全传》署王世贞辑次，书中共收581个神仙，共分九卷，起自老子，终于周思得，大半名字都是没有听说过的。铁拐李出自第一卷“铁拐先生”，钟离权出自第三卷，蓝采和第四卷，张果老第五卷，何仙姑、吕洞宾、韩湘子皆第六卷，曹国舅第七卷。

可以看到，第二、八、九卷并无人进入八仙之列，这个也很好解释，要么是作者压根没看完《列仙全传》，要么是此三卷中人传说不广、藉藉无名，要么是作者凭个人喜好，故有此一番取舍。

《东游》作者任意所之，在581个神仙之中，就挑出了8个人，剩下的老子、西王母、东王公这些著名神仙都没有写，没写到的神仙实在太多太多了。

《封神》也是一样，就算老子、广成子、黄帝出自《列仙全传》，东王公变成了昊天上帝，西王母变成了瑶池金母，勉勉强强也算。但仍然还有多达576个神仙没有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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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我们熟知的西方势力，如来佛祖、诸佛菩萨罗汉等都未出场。

这又是为何呢？

三个字就可以解释一切：

看不上！

二、看不上

明朝神魔小说，自然以西游最为流行。而封神写作于西游之后，这点也基本没有异议。

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封神写作者的巨大野心。

清·梁章矩在《浪迹续谈》卷六记：

忆吾乡林樾亭先生，尝与余谈《封神传》一书，是前明一名宿所撰，意欲与《西游记》、《水浒传》鼎立而三，因偶读《尚书·武成篇》“惟尔有神，尚克相予”语，演成此传。

又在《归田琐记》中说：

吾乡林樾亭先生言，昔有士人，罄其家所有，嫁其长女者，次女有怨色。士人慰之曰：“无忧贫也。”乃因《尚书·武成篇》“惟尔有神，尚克相予”语，演为《封神传》，以稿授女，后其婿梓行之，竟获大利云。

这两则记载极为研究者所重视，虽都出自梁章矩笔下，却又是互相矛盾的。第一则说出自“前明一名宿”之手，意欲与其时风靡天下的西游、水浒一较长短；第二则说出自一士人，还没出版刊刻之时，便已自负能使婿家“无忧贫”。无论是谁，我们都可以看到作者的巨大野心，既想在商业上大获成功，又要得到文学意义上的流芳后世。

我们常说“视野、格局决定一个人的成就”，在这种格局支撑之下的封神写作者，处处以西游为参照，并有意识的开创一家之言。

有哪些参照？

如杨戬大战袁洪，可以视为二郎真君大战孙悟空的翻版；如李靖、哪吒、二郎神、梅山七圣、千里眼顺风耳等，都是借用的西游中出场人物……

有哪些开创？

最大的开创性就是再造神谱。

封神确实对神谱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变革。它在开篇诗写了盘古开天辟地后就弃之不用，而是别出心裁的创造了鸿钧这个人物，成为道祖，有些人认为鸿钧是创世神。其次，它将佛道写成道家的分支，接引、准提、惧留孙、文殊、观音、普贤等都出自道门，可以说大大满足了民族自尊心。最后，第99章共封神370位，共分为三山五岳、雷、火、瘟、斗、群星列宿、水、太岁、财神、四大天王、四大元帅、痘、后天转世、冰消瓦解等十几部，上至天上星辰，下至地上山川，人间三百六十行，基本上都涵盖在其中。

借助通俗小说的巨大传播力，这些神祇进入各行各业、各省各地，成为行业神或民间神，受一方香火膜拜。如申公豹、闻太师在清朝的贝加尔湖附近被商人立庙祭奠，如黄飞虎等五岳成为五岳山神，如哪吒被奉为绦带业祖师，罗宣被冶铸业、煤炭业奉为祖师等等。

作者既然有如此格局，眼界自然甚高。即便此时《东游》已风靡天下，在他的视野之中，也从来只视煌煌几十万言的《西游》为超越对象，区区四万多字的《东游》，是难以入他法眼的。

再一个，与其世界观架构和实力设定有关。

八仙的实力其实十分之渣，八仙过海时各显神通，无论是逼格还是便捷程度，都比不上封神中真仙以上修士无人不会的水遁。而蓝采和被龙太子无声无息所擒，囚于龙宫，而其余七仙竟然毫不知情，可见其实力不如龙太子。后来八仙合体，与大反派四海龙王交战。龙王战事不利逃走，八仙并未一宝可以斩之。待得攻占了龙宫，又被四海龙王水灌龙宫，吃了一场亏。后来八仙移泰山压倒龙宫，龙王奏表，天兵来讨，被齐天大圣打退。双方终得观音讲和，两下罢手。

八仙与龙王的争锋，持续九回，两万多字。遇到两次危机，第一次若非钟离权指挥若定，早已为水兵所擒；第二次若非曹国舅有根辟水犀腰带，也早为海水溺死。这说明八仙的实力其实与龙王相当，只是真仙罢了。

而在封神中，龙族连哪吒都打不过。龙王三太子在哪吒手上走不了一合，龙王在南天门前被哪吒偷袭，一击而中，先被饱以老拳，继而龙鳞被揭，最后变成一条小蛇，屈辱无比。

也就是说，在封神的实力设定中，八仙一起上都打不过哪吒，他们即使出场，也只是四大阵上一炮灰罢了。

三、我愿意

事实上，据《四游记丛考》考证，《东游记》的成书应该在万历三十年以后。《封神》的成书被公认为在隆庆、万历年间，明朝隆庆年号共使用6年，万历年号共使用48年，合计54年，至万历30年已过去36年，从概率来说，《封神》更有可能产生于万历三十年以前而非以后。

也即是说，《封神》极有可能比《东游记》的写作时间更早。

那么，其时世上虽有八仙之说，却没确定八仙之名，封神作者采赵公明等传说入书，而不用他认为逼格更低的八仙故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这也可以用三个字表示，就是“我愿意”！

综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八仙不在封神中登场，并非因为他们大都生于唐宋而人设不符——李靖是唐朝人、杨戬是宋朝人，该写还得写——而是视两书谁出现更早，那么相应地也有如下三个原因：

1、《东游》早而《封神》晚，那就是在封神这个洪荒位面里，八仙者不过是三流神仙，封神作者压根看不上；

2、反之，我们如今通晓的八仙之名是经《东游记》问世才最终确定的，《封神》写作时世上是没有八仙之名的；

3、以《东游记》篇幅及艺术成就而论，此书实是三流作品，即使比《封神》更早，但若没流传开来，作者也是不知其名的。

引用资料：《四游记》、《四游记丛考》。

待续